“我想好了，我要离开西安。”
说这话的是我一位刚执业的律师朋友，小J。2022年，小J经省司法厅许可，加入了高新的一家律师事务所，担任授薪律师一职。在外人看来，小J每天身着西装，工作地点也在5A级写字楼里，平时喝着咖啡谈着事，工作十分体面。这本该是令大家十分羡慕的一份工作，但她却只是做了一年时间就要离开，为什么呢？
“遇到什么困难了？”“老板欺负你？”“同事关系没处好闹矛盾了？”
(资料图)
朋友们七嘴八舌的猜测着小J离开的原因。
“哎，都不是，说到底还是感觉挣得太少了，也存不下钱。我都执业一年了，一个月到手还是只有四五千元，到现在实习期间欠的钱还没给人还清呢。所以想来想去，趁着年轻还有精力，想去大城市闯闯。”
实习期间的负债？这个我倒有所耳闻。
与通常大众所理解的“实习期”不同，小J所说的实习期是律师行业特有的一种制度，设立的依据是《律师法》的第五条。该条规定：“申请律师执业，应当具备下列条件：（三）在律师事务所实习满一年。”
■《律师法》
实习期内，实习人员必须选定一位执业五年以上的老律师作为自己的指导老师，并在老师的指导下共同办理若干案件。一年考核期结束后，实习人员需要将一年的实习成果整理成册，提交陕西省律师协会进行面试考核。只有在考核通过以后，实习人员才能向省司法厅申请执业许可。经审查同意后，省司法厅才会下发律师证。此时，实习人员才能真正意义上的被称为“律师”。上述过程，就算办的再快，至少也需要一年半的时间。
■ 图：陕西律师网
在没有取得律师执业许可前，实习人员不能以律师名义对外办理法律业务，不能印制名片，不能单独办理案件，所有的活动必须在指导老师的参与下进行。由此，实习指导老师对实习律师有着绝对的控制权。
“实习的时候，我老师一个月只给我发2000元，这在西安哪够花呀。交完房租以后就啥都没有了，而且我毕业也这么长时间了，实在不好意思和家里再要钱，所以只能对外举债。”小J说道。
小J的经历并非个例。
据了解，由于实习人员中断实习活动后实习时间需要重新计算，因此律所或指导老师往往对实习人员拥有着绝对的权威，本该是为了帮助实习人员尽快从课本走向实务的实习制度，却恰恰成为了他们压迫实习人员的利器。目前，西安市内各家律所的实习律师的待遇普遍很低。实习人员的工资基本以2000元为常态，以3000元为例外。有网友甚至戏称，3000元在西安可能招不到一个司机，但却完全可以招一个会开车、过法考、西北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的实习律师。
■ 图源网络
“你要不再想想。你看，你经过了那么多苦难，好不容易才通过考核转为了正式律师，现在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，怎么能轻言放弃呢？而且你们这个职业离不开人际交往，你离开了西安孤身一人去外地，既没朋友，也没资源，怎么斗得过人家当地的律师。你这么一走，以后再想回来可就难了。前期苦，后期甜，现在都是为了以后的积累，你干的时间长了，收入肯定能提上来，不要灰心。”另一个朋友再次苦口婆心的劝道。
“姐，你说的我都懂。我现在确实成了律师，但我只是授薪律师，和你想的那种律师还有所不同。”
通常意义上，我们见到的律师都有着光鲜亮丽的外表，扮演着一种“拿人钱财，替人消灾”的角色。但与大家理解的公司上下级关系不同，由于我国《律师法》禁止律师个人直接执业，因此律师与律所本质上是一种合作关系，或者说是“挂靠关系”。在这种特殊的关系下，律所按照固定比例抽取律师办理业务产生的律师费。此外，根据不同律所的要求，律师个人还可能需要向律所支付工位费、打印费、全额的社保费用等。形象地说，律师就是个体户。对个体户来说，自主经营，自负盈亏，能赚多少钱，全看个人本领。而在这其中做的好的个体户，因为生意忙不过来了就只能雇人帮忙，实践中，我们一般把这种雇员称为：授薪律师。
小J就是授薪律师。执业以后，她加入了一个大团队，在团队中办理基础性法律事务。入职时，老板谈的薪资模式是固定工资加3%的办案提成，但在这干了一年以后，小J实在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。
■ 图源：pixabay
“疫情以后，原来的企业没有再续签法律顾问，新的单位拓展也未有起色，老板的业务受到了很大的影响。他现在逼着我转独立，我也没办法。”
律师圈里通常把授薪律师或实习律师转为个体户的过程叫做“独立”，与公司裁员不同，律师行业的劝退往往从“劝你独立”开始。在经济形势较好的情况下，老板不断有案源收入，完全可以从中提取小额比例交给授薪律师。但在案源缺失的情况下，老板自身业务收入断档，其也没有能力承担授薪律师的固定工资和社保费用，此时老板就会劝你独立。毕业了，就是这个意思。
独立以后，虽然律师费的提取比例能从授薪律师的3%跃升至80%，但与收益相比，小J更关注的是独立后的风险。
“我刚毕业没多久，去哪找案源呢？他这就是逼我离职。没有案源，每个月光社保就得担1500元，我可能连社保都交不起。”小J十分沮丧。
“案源确实是个大问题，要不你试试网络推广？”一位朋友建议到。
“这个我也了解过。目前常见的网络推广模式有华律、抖音和百度，但都得你先给他们交钱，而且效果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。尤其是百度，因为他们的主要关键词类目下竞争排名十分激烈，因此每个月的推广费用都是一个天文数字，很少有人能玩得起这种模式。”小J叹气道。
能想的办法被小J一一否决，大家一时也陷入了沉默。
“要不换个所？毕竟西安还有这么多律所，你再问问其他家的情况。”大家实在舍不得她走。
“这段时间我也了解了一下其他的所。目前，西安律所总共可以分为两类。一是传统所，案源全靠之前的口碑和老板的个人关系，这种所的好处是案源质量相对有保障，但这种所里的老板往往更倾向于用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，外人也进不去。第二种是依靠互联网进行宣传推广的网推所，这类律所有专门的销售团队负责签单，律师只办理业务。此种模式的优势是案源数量很多，但缺点也很明显，案源质量很一般，且前期的销售人员在谈案过程中容易乱承诺，给后期的办案会带来很多不利的影响，非常容易被委托人投诉。”
“听明白了，你的问题是传统所进不去，网推所又不想去。”
“是的。”小J讪笑到。
对话还在继续，但我们却没有再能想出劝她留下的理由。作为朋友，在小J已经打定主意的情况下，我们能做的只有尊重。
祝福小J。
作者 | JQK | 陕西人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