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我又做梦了，梦里的父亲还是老样子，身着深蓝色中山服，头戴平顶帽，驾驶着他的“铁牛”正向家的方向开来，站在大门口的我高兴地拍手跳起来，可能是由于太兴奋了，竟然惊醒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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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想起来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有23个年头了，留给我的只有孩提时的那点仅存的记忆，也都是与“铁牛”五十五拖拉机有关的，留给妹妹和弟弟的记忆就更少。我们甚至连一张和父亲同框的照片都没有，在前两年整理母亲遗物时，翻出了父亲的驾驶证，上面的黑白寸照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，还有一张驾驶“铁牛”的照片，也是年轻时候拍的黑白照。听说父亲当年学习很好，由于受年龄限制，终究与高考无缘，可当第二年取消年龄限制时，倔强的父亲任凭老师、校长及家里人怎么劝说，就是不肯去复读，却坚决地去了当地公社的拖拉机站，从此就与他的“铁牛”结缘了。
后来随着土地包产到户的落实，拖拉机站没撑过几年也就解散了。父亲舍不得他的“铁牛”，又不甘于回家种地，于是便筹钱将它买了下来，用来挣钱以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。
拖拉机到手后，父亲便开着它在春耕时，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耕地播种；在收获时，给村里人拉麦碾场；在农闲时，便去附近的县城找货源、跑运输。随着小家的成就，父亲更加地卖力，每天都在不停地忙碌着，开着他的“铁牛”东奔西跑，也许正是见识了方圆百里家家户户吃饭的场景，回到家的父亲从来不允许我们姐弟三个，在有客人的时候凑到饭桌前吃饭，说那样不礼貌，总是会让母亲给我们单独分出饭菜。记得那时候父亲常给母亲说的一句话“惯孩子，能在吃穿用度上惯，千万不能在行为习惯上惯”。
父亲是一个心细的人，每次出车前都会认真检查，维修。时间久了，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，加之我们家离城里很远，父亲便学着自己去维修保养。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，父亲的爱好又多了，研究电路和油路、购买书籍和维修工具及配件。家里的红写字台，一边柜子堆放着各种维修书籍，另一边柜子摆满了各种装有螺丝，螺帽，和垫片的小盒子。西边的那孔窑洞里全都堆放着各种大型配件和成套的维修工具。就连当时的我，在外面看到螺丝、螺帽、垫片之类的小零件都会捡回去给父亲，直到现在遇见了也忍不住会多看一眼，可惜再没有人拿它们当宝贝了。
小时候每到下雨天，就是父亲和我最忙碌的时候。吃过早饭，父亲就开始捣拾他的“铁牛”了，穿着那身沾满柴油，机油的工服，不时地跪着、蹲着、趴着、仰面躺着；用满是油渍、污渍的双手，不是拆卸这个，就是安装那个，而我就蹲在父亲旁边，随时等待着递工具、送零件，也就养成了独特的癖好，喜欢闻柴油味，因为那就是父亲的味道。
因为“铁牛”，村里的小孩都很羡慕我。父亲开着高大的拖拉机，我坐在父亲的怀里，当时别提多自豪了！门前停放的车厢，就是我们当时“游乐场”。它的下面可以遮阴避雨，我们坐在下面尽情地玩，在沾满细尘土的厢底上涂鸦，在连接车轮的横梁上玩单杠。
可是好景不长，记得那是个冬天的夜晚，熟睡中的我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，只见妈妈手里捧着一块手绢，不听地问：“怎么咳出血了？怎么咳出血了？”随后就叫人将父亲送去了医院，具体什么情况我已记不清了，只记得后来母亲的唠叨：都是开“五十五”害的！我也附和着：“铁牛”烧的是柴油，冒的是黑烟，都是让黑烟呛的！从此以后，我也不愿意和它玩了。
父亲病好了之后，在家人的再三劝说下，将“铁牛”卖掉了，换了一辆小四轮拖拉机，只为了自家种地方便，就再也不出去干活了。从此，这个承载着全家人生计的“铁牛”彻底从我家消失了，可那些配件、工具与书籍，父亲却迟迟不肯卖掉，一直静静地摆在那里，直到很久很久，也没人愿意动它们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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